昆吾枯井（蛟x神女）
昆吾枯井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蛟能发洪水，龙能兴云雨。 村里人都传，“蛟”修炼一千年便成“走蛟”，沿江入海化成龙。 乌云凝聚，雨水冲刷山石。被植被围绕的神冶村庄亮起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祭台前欢庆的奏乐声被雨声掩盖了一半。 摇曳着的火把的光映照在待出嫁的新娘子的婚服上，红盖头下的她此刻是何表情，无人得知。 连年水患不断，周围的村子皆遭了殃，神冶村也不例外。 为了治理水患，神冶家族的族长亲自与盘踞在村庄里的蛟龙进行了交涉—— 族长希望让蛟龙在神冶村中一口井底内栖息，待水患平息之后再出来，神冶家愿意献祭一名神女，以陪伴蛟龙。 蛟龙答应了。 今日正是神女被献祭的日子。 为了族人的生存和村庄的延续，正值豆蔻年华的桃宣披上了嫁衣，勾画眉黛，鲜红的唇泥涂抹上了柔软稚气的樱唇。 雨水打湿了桃宣的身体，单薄的嫁衣贴在她的皮肤上凉飕飕的。 周围响起的奏乐声令她顾不上思考精心梳理的头发和脸上的妆变成什么样了。 神婆牵着她的手把她引上竹木搭建的祭台。 奏乐声再次努力迎击大雨声。 一番兀长的祭祀仪式之后，河底蹿出一条身披青黑色鳞甲，头有须角，五爪张开的巨形蛟龙。 参加献祭仪式的人们睁大眼睛，仰头望着腾空盘旋的巨蛟。紧接着一阵骤风，蛟龙俯冲向人群，地面上的人皆害怕地闭上了眼。 片刻，见伤不及自己，他们又睁开了眼。只见蛟龙用龙尾卷起祭台上的新娘子，“嗖”地一下钻进了事先约定好的水井里。 地面上的情况桃宣已经无从得知了，她只知道自己被蛟龙卷进了水井，红盖头因为上升的风力被吹了起来。昏暗的井道她依稀看见蛟龙身上粼粼发光的青黑色鳞片。 蛟龙把桃宣带到了井底，桃宣的红盖头早已不见了踪影。 卷在桃宣腰肢上的厚实龙尾松缓了力度，离开了她的身体。 桃宣双脚站在地上，小手覆上心口缓了缓神。 待她再抬眼，发现蛟龙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若要问她此刻怕不怕，答案当然是害怕的。 “神女”不过是族人为了献祭冠上的名头。她没有什么天生神力，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大概是她天生心思敏感细腻，能察觉出大人们都察觉不到的情绪，所以族人间才流传她有感知心灵的神力。 在村子里生活时，同龄的小孩都不爱跟桃宣玩，就因为害怕被桃宣看穿自己的心思，或者鬼点子、坏主意，但那只不过是桃宣耿直没心眼，如实道出了实情而已。 桃宣不止一次在心里想，或许是因为她不被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同时被家族里的大人忌惮，所以她才被推选为了送给蛟龙的祭品。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井底，只有蛟龙那两只烈焰般的瞳孔和身上的鳞片透出光亮。 桃宣双手攥紧裙摆，尽量抑制自己因恐惧而泄漏的紧张呼吸。 狭小的井道内回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桃宣巴眨了两下眼睛，蛟龙沉哑的嗓音威严肃穆，神圣不容侵犯，像极了真正的神。 虽然桃宣长这么大没有见过神，但在她的印象里，神应该就是像眼前这只蛟龙这样的。即便身为兽体，却能轻易震慑一方。 桃宣攥住裙摆的手又捏紧了些。 “桃宣。” 她抬起头，目光里的闪躲和恐惧仅在报上姓名的这一秒消失了。 蛟龙那双烈焰赤瞳平和地落在桃宣身上，光线不足的地底下，桃宣看不出他其他的表情了。 蛟龙沉默着转身往井道里头去了。 桃宣不想在阴暗潮湿的井道里多待，不得不摸黑跟上。 她勉强走了一小段，前方的井道透出了些幽幽的绿光。 桃宣只顾着看脚下，快接近光源才发现蛟龙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像是在担心她会不会摔倒。 “这里的井道是互通的。” 蛟龙磁沉的音色敲击井壁，桃宣扶着井壁的手隐隐感到墙壁在震动。 她不敢接话，低着头继续跟在蛟龙身后。 走过荧光的井道，蛟龙停在一处石壁前。 “你先换衣服吧。凡人着凉容易生病，这里没有医者，病了也没人帮你。” 蛟龙把神冶家族献祭的衣物扔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桃宣脚边，便往另一条井道去了。 桃宣拾起包袱，四下看了看，这是一处“凸”字型的井道，尖端的井道有一块大石头，正好能遮挡住她小巧的身体。 她抱着包袱小跑到石头后，换下了被雨水浸湿的嫁衣。 换好衣服，桃宣从石头后走出来，犹豫要不要追上蛟龙。 刚走到井道的分叉口，一个身穿青黑衣袍，挽着双臂背靠井壁，一看就是在等人的年轻男子撞进了桃宣的眼帘。 温润如玉又不乏英气的玉面公子转过视线，烈焰赤瞳扫了一眼换上粉衫襦裙的妙龄少女。 “化成人形，你是不是就不那么怕我了？” 不甚熟悉的磁沉嗓音回荡在狭窄的井道内，桃宣哑然地眨了眨眼。 蛟龙弯唇一笑，唇角只是浅浅勾起一道弧度，却没有让桃宣错过这个瞬间。 “你……” 桃宣不可思议地动了动唇：“你是蛟龙？” 蛟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怎么？认不出来？” 桃宣心里好奇又不敢僭越。 “我以为你会是一个老头……” 说完，桃宣自己都忍受不了这么耿直的自己了。 蛟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小姑娘，你说的没错。我活了千年，对你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个老头子了。” “可是你看上去这么年轻，难道是你故意变的？” “这你就错怪我了。” 蛟龙挑起赤瞳，昔日的桀骜全都落在了闪烁着光泽的赤瞳上。“我乃西海龙王的义子，今年弱冠，因不能入祖籍才听从父令栖身于神冶村。” “你才二十！？” “小姑娘，神和人的年龄算法是不一样的。” 蛟龙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化成人形的蛟龙，桃宣似乎已经忘记那只令人可怖巨蛟了。 “叫我‘蛟’就好。” 蛟龙背过身去，抬步往井道深处走。 桃宣察觉出蛟龙微妙的情绪下沉，她跟在他身边，明朗一笑，说：“我觉得‘蛟’这名字挺好听的。” 蛟龙垂下视线，发现桃宣稚嫩的脸上已没了先前害怕他的样子，纤小的身影在昏暗的井道里与他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