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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小指約定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那是雙流淌光芒、溫潤堅毅的眼神,Lawrence終究敵不住自己走向Hara的步伐,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總算克制住自己衝過去擁抱並吻別Hara的衝動。

    「Hara-san,」Lawrence看進Hara的眼,他此時此刻是真想別頭,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眼神肯定充滿狹隘的悲痛,與Hara那雙越過生死別離、文化隔閡的閃耀,劣質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怎麼了呀,Lawrence?」

    以前總覺得Hara的粗獷聲線完全是凶煞惡靈,現在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粗糙,但Lawrence不知為何,卻覺得那是來自天使的嗓音,能夠驅趕一切邪惡思想的純白。

    「……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而自己呢?就像是棟大地震剛結束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內心早已絕望的支離破碎,卻苟延殘喘的組織出一段似有意義的話語。到底誰才是囚犯?Lawrence想,Hara是如此的閃耀,而自己在他之下是如此的卑微,甚至比以前戰俘的身份更加低下。但話既然是說出去,也只能完成。他相當清楚,要是他在看到Hara光采的那一刻選擇轉身離去,肯定會後悔一生的。不如,就讓自己再成為Hara的「俘虜」一次,讓他的耀眼奪目擊潰自己。在那雙溫玉之下,沒人能戰勝他的,Lawrence堅信。

    Lawrence向Hara伸手,但並不是正式且禮貌的握手。他先是握出拳頭,而後張開小拇指與大拇指,這是個像「電話」的手勢,他總這麼覺得。

    現在,他伸出的手近乎是止不住的顫抖,而眼前逐漸模糊,彷彿馬上就能聽見滴水落在地面上的撞擊聲,明明不是自己要死的,Lawrence想,但最傷心的卻不是Hara。

    「那個是……打勾勾!」

    Lawrence看見Hara瞪大了眼睛,眼神多了孩童的開心興奮。自己從第一眼看到他時,Lawrence便認定了Hara其實童心未泯,這位殘暴的士兵,不過是被時局強迫如此、無辜的小孩子,不僅是那些可憎的上級指示,也是那些他們所信仰的古老神祇,迫使Hara這麼做的。在那對被戰爭與神話渾濁迷惑的黑玉裡,還是燃燒著童年式的純真。

    「是的,我聽說你們日本人,會用這個方式許下承諾。」

    Lawrence微笑,即便模糊了視線,他還是看得清Hara的芒光。他用另一隻手抹了抹眼,滿是液體,也許自己的眼神已沒剛才的悲痛,甚至閃些期待的光束,即便那不如Hara的億分之一。

    「當然當然,Lawrence!這是相當符合武士道的做法,勾完是要說『不守承諾的人要切小指、揍一萬遍跟吃一千根針』的。」

    聽到這句,Lawrence有些心沉,他不希望Hara再被日本文化那些鎖住自由的枷鎖所銬住。正當他想放下時,Hara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們村流傳的做法不太一樣,不會說那句話。你可以理解成:『那根本毫無人性』。」

    Hara伸出了小拇指與自己的小拇指相觸,笑說:

    「請問是什麼呢,Mr. Lawrence?」

    那笑容真是連太陽都自愧不如,Lawrence想,他回以微笑,即便那是黯淡的,是永遠無月無星、籠罩於濃煙黑霧的英國夜晚。

    「願來世相見—」

    Hara的小拇指勾上了自己的小拇指,他能感受到Hara粗糲的皮膚全是虔誠的刻畫,Lawrence的視線又再一次模糊起來,滿溢的悲傷濺到了兩人勾住的手。

    「—致和平。」

    Hara手向上一提,Lawrence跟著照做,兩人大拇指合碰在一起,朝向天花板,就像哥德式建築總是像上衝的屋頂一樣。

    「就這麼說定了,Mr. Lawrence。」

    Hara低頭,輕輕地在兩人合印的大拇指尖覆上一吻。

    真希望時間能停在此時此刻的一瞬間,Lawrence悲痛的想著,他無法壓抑住自己潰堤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