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6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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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屿躺在床上,接受例行的体检。这次检查不同于往常囊括了数名研究员,反而仅剩下顾医生一人参与其中。 从他醒来开始,负责他的李平江就再也没有出现了。看样子,顾园代替了他成为他的主治医生,成为除了小吴以外唯一和他接触的人。 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但齐屿一贯的直觉说,要变天了,而她会是主导者。 “你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 等她结束后,他作声: “负责我的医生应是普通人。” 语气处处顿得肯定,他明显清楚自身作为俘虏的重要性。在这里,接触他的人都是终身奉职于序列禁区·灾迹研究所的普通人。即使他们因混乱的人流和崩塌的秩序拆散到了各个城邦,只要双手沾染过异种污骸,就注定会回到重启研究的祭坛。 没有人能幸免于此。 新历2年的全球战争势不可挡,其战后清算的一大果实,就是将这些人驱赶到终末之地。没有杀戮,只是监禁,判下无期徒刑的屠夫们背靠着背,挡住了窥探深渊的大门。 毕竟这里是神降临和陨落的初始之地。 纵使异源核心已经埋入地心、销声匿迹,至今为止所有对灾迹、辐射及异种的研究,没有哪一座城比这里还要领先。或者说,所有涉猎过深的知识,在禁区之外的任何一座城邦,都被打上了禁书的枷锁,锁得严丝合缝。 顾园放下病历本,把笔插回她的衣兜。由B-11区研发推动的无纸化技术已经盛行在各个开放城邦,但在这座特殊病房里,时间停滞在文明断代的旧历末页,任何越过尾声的先进科技都归在明令禁止的序列表里。 不过,人类本身就具有力量。 “最开始控制你的存在,就是异种人。”顾园提醒道。明明人就是她杀的,她还神态自然,仿佛在说今天食堂里的红莓果冻很好吃。 “是嘛……”齐屿牵起嘴角,强颜欢笑,“你对我真了解。” “陈辛?” 顾园故意点出这个名字,看着齐屿的脸色逐渐暗下去。闭紧的盒子被撬开了一条缝,黑色调的情绪逐渐溢出来。 她知道,在这一刻,他们共享着不尽相同的恨意。 陈辛,一念到这个名字,齐屿就感到胃囊蠕动不止,针刺般的痛切割着自己的消化道。 生物在意识诞生之初,会本能地追随第一次看到的存在,并对其产生依恋之情。这种印刻效应正发生在心智处于幼儿期的齐屿身上。 不,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名字。 ISL-006,是我的代号。 除开自己,研究所里的任何实验体都编有成序列的代号称谓,唯独他的代号,不遵从一样的规则,不持有一样的结构。关于这一点,他没有答案。他仅仅是记住了所有可以看见、可以听见、可以碰见的感知物,如饥似渴地填充起空荡荡的大脑。 陈辛是“父亲”,研究员是“仆从”,实验体是“同伴”。即使所有实验体都是隔绝在各自的舱室里,隔着两层膜壳和一行空气,他看到他们也觉得很安心。 他是特别的,同时,他也跟他们一样。一样要接受注射、监测、抽样、休眠,也一样要接受陈辛的慰问、关爱与栽培。倘若足够听话,孩子们就可以得到父亲的高度关注,而不听话的家伙,关到禁闭室一阵子也会很快适应。 这样一群鲜嫩而无知的蓓蕾,暴露在过量的激素喷剂下,极速地开花结果。 “仆人”变多了,不,是“同伴”变少了,从原来的1:5到1:1再到1:0.5,培养室的规模缩减,休眠舱的数量锐减,代号的序列从次第有序变成了杂乱无章。焦躁不安的情绪滥如潮水,没过每一位留存的“同伴”,十不存一。高度共鸣的精神潮吞噬了包括研究员在内的所有人。于是,空缺的禁闭室一反常态地饱和,陈辛当机立断,扩大了禁闭室的编制。 他被安排进了新的禁闭室内,虽然所有的设施都是临时添置的,但禁闭室本身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配置。床一张、门一扇、水龙头及便溺孔各一个,20 cm见方的狭口开在地上,特制的合金墙铺满橡皮贴面,在这2×2×2 m的方形空间里,秩序一致、规则统一。 执行指令是“乖孩子”规则。 箍住颈动脉的脖环智能地侦测心率、体温及血压指标,一旦实验体的身心状态超出控制,直通大脑的电击将积极地限制其认知,Mi-Fe合金墙将积极地封锁其源能。 1秒、5分钟、1小时、1天……指甲往墙面上扣出血色的竖线,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幽闭小室里的气流闷窒,门上挖空的20 cm高里泄出稀疏的光条。他背靠床脚,蜷成地上的一小团,像个怕黑的小孩,根本不敢安眠。 因为这里起码有一点光和一点新气,从地底泛上来的一少少慰藉。 他不知天日地睡了醒、醒了睡,变僵的骨头塑成石雕,时间也跟着下陷进凹槽,淹没了耳边的最后一点惧意。 磨断了十根指尖不要紧,刮破皮或流出血也不要紧。ISL-006贪婪地吸入这种由刻板化行为造出的声响,竖起耳朵,等下一管营养剂“咣当”掉进盘里。 他一定会迫切地伸出手,钻过那个窄洞,攥紧自己唯一的口粮。 在精疲力竭前,他必须保存最低限度的清醒。 由Mi-Fe合金材料建构的牢笼非常坚实,能够隔绝99.99%的异种次生源能,何况是插进实验体脑桥内部的小小触须。 失序的时间愈发下陷,写进脑内的代码块愈来愈混沌。来自“父亲”的话失去了墨汁的效力,逐渐淡去,终于完全被抛诸脑后。 属于个人的意志浮出冰面,无视抑制的种子开始蠢蠢欲动,静静守在丝线缠挂的洞口,期待一根引燃的导火索。 当一股甜滋滋的香气跨进地缝的时候,麻木了的嗅神经竟出乎意料地率先反射。 那样怪异的气味,不由分说地勾出他的一丝意识,仿佛脱开躯壳的寄居蟹,仅凭旺盛的求生欲就爬出了旧时的囚笼。牢笼之外还是牢笼,每一扇门后都有一只失血的蛛形物,它们的毒液从透气口处渗出来,极近死亡的腥臭冲淡了芳香。泥沼重重,裸露的寄居蟹不得不匍匐在地,越过让人喘不过气的阴翳,在“父亲”的实验里目睹终点。 所谓“成熟”的归宿,就是各种各样的终结。在高速的异种催化下心脏破裂,在超出可代谢水平的注射后中毒暴毙,异种人的可再生性只是增加了折磨的时长,而最终活下来的家伙,也会死在最终的应用测试上——他们可以没有被神选择,只是作为案台上的一块废品,有剩余的解析价值。 能源转换炉的中央核心,这个位置只属于齐屿一人。 因此,成熟的乖孩子就是最好的耗材。多亏他们体格强健,能承受住过量多次的注射,兼具多种效用的神经药剂配比得更加精妙;多亏他们头脑空空,只知道任“父亲”摆布,陈辛在精神触须的cao纵上更加精确。 他的实验已经接近成功,剩下的实验体不过是他借口项目完成度的玩乐工具。 异种的建构性与人格高度一致。渴望掌握人心之人获得了掌控脑域的能力。 磕碎了真相边界的ISL-006摔得头破血流。自以为的“同伴”早就代他殉身,无主的骨与血裹以芬芳,拥抱了他支离破碎的意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在精神触角没有覆盖的空隙里,他苟延残喘地将手伸出洞xue,整条手臂都伸了出去。肩头被窄洞咬得生疼,「种子」被强压砸得崩裂。心跳过速、气血飙升,视野渐渐为黑斑灌满。近乎失明失聪失血的死亡界限下,临近的所有异种人都不自觉地产生源能共鸣,即使合金牢笼犹在,但那一方20×20cm的破口,就是最好的通路。 那些异种的丝芽爬过无光的深暗,一头扎进那只裸露的赤臂。深埋在宿主体内的本源之花,迎来了一丝复明的转机。 再一次,ISL-006以一朵小小的红莲花,终于点燃成一道熠耀的火炬,烧毁了所有囚住同伴的囚笼。 火焰赐予囚笼毁灭与死亡,赐予异种再生与自由。他敞在生人勿进的源能场里,虚弱又强大,仿佛是一颗已经烧红的炉心,随时可以投入生产。 没有了牢笼的保护,精神触角后知后觉地闯入场域,畅行无阻。它们熟练地蚕食006的精神果实,以冰冷的欲望染黑无垢的天地。 那些实验体四散奔逃又如何,现在的陈辛已经不需要了。 叛逆的006解放了所有奴隶,之后,这里成了他专属的驻笼。 与其说两者是主治医师与病人的关系,不如说是主人与狗的关系。 这些,他本来是记不清的。正式成为能源转换中枢投入生产后,他常常要注射各类神经药剂,精神状态常常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情况到底有多糟?在身心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数度陷入僵直反应,任由能量流洗刷他的大脑到高点……他不能确定自己是有认知的。 可是,他有好好地遵循医嘱,在李平江的协助下,慢慢地、慢慢地恢复了包括人格在内的全部。 他在记忆的废墟里翻箱倒海,看着无数闪光逃到太空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是垃圾也没关系,他死死地握住,徒劳地祈望它们不要消散。 有那么一颗也好,即使是黑暗的、痛苦的也不要紧。像个没有原则的废物回收桶,他把垃圾当作佳肴吞下去。 「齐」「屿」 006淘到了单独的两个字,决定送给自己。前后左右,他摆弄着两块拼图,无意识地将它们合成“正确”的形式。电光火石间,仿佛是天生一对的姓与名,炸花了他的虹膜。 那一刹那,齐屿还看到了另一双眼。 透过浑浊的绿水,还依然澄澈的眼睛。 顾园压住齐屿的上半身,右倾的身体没有一丝的不稳定,两人的前额相距不超过20cm。她的双眼紧张地聚焦,充满压迫感的姿态透露出一贯到底的决心。 顾园坚持那么做。 “你是我的——患者。” 她的咬字顿得清晰、顺畅。 “我是你的代理人。” 掣肘的右臂收近到他的脖颈,罩住了他想逃的眼睛。命脉之上,血流加速,吐息交颈。 齐屿忽然没那么确定,只因他的身体并没有映射出预想中的排斥。 静谧的空间包裹住了两个人,却不及他想象中的幽狭。顾园再一次打开她的「藏馆」,小小的方块照亮了一双眼睛,熠得晶翠欲滴。它确实滴了下来,像雨像泪,无声地落上齐屿的额头,又像雪。 祈求、或是命令,顾园念得并不肯定,口齿中未化的雪捂住了未竟之意。 “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必须跟从我。” 她将高能度的结晶植入他的皮下,这本该很难。不同源的次生物贸然进驻另一名宿主的体内,必然遭受原生种子的排斥,剧烈地引发原生系统的抗衡机制。 齐屿理所当然该抗拒。可当积雪融下去时,他却感到非常得轻松。 真实的自我从平时的躯壳中破体而出,顺其自然地接纳了这一切。 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伙伴,将最隐秘的破绽交给彼此。 “这就是我全部的能力。”顾园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示意接收完讯息的齐屿继续听。 感应地图,建构模型,打造屏障,切割、穿刺、传送、跃迁。其本质就是对空间的cao纵与创造。那粒凝聚了本源力的晶种,分离了部分核心源能和一点她的意识,可以做到携带种植者与她同步同轨的短距离跃迁。 目标驻点就在禁区境外的一处无人管辖的废弃公路带。共享的视听信息形成了构象地图,齐屿感受得清清楚楚。 “还有两天的时间,研究团队及异种人将全部解除限制令,完成身份交接,正式开展集体迁徙。目的地B-11区,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所由异种人组织重建的乌托邦。而为庆贺与B-11区城邦的深度合作,11日晚七点,庆功宴举行;十一点,夜宴照常举行。” “你我都将参与出席,不同的是参会的场次、时间和地点。” 自从新历六年的入侵事件爆发后,夜宴大幅加强了安保,会上,除开议会席座上受邀的核心成员和甘愿留任的异种使役,不欢迎任何一位未受函的客人。那一张不长不短的参会名单上,印刷清晰、格式统一、界限分明,不容一丝意料之外的墨线。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带你离开。不过,我有我的使命。” B-11区的车队装备够先进,行程速度够快。一天24小时余的时间,足够他们抵达C-64区的临时驻留区。根据城邦管理条例的第十条规定,任何针对城邦自治区领土所有权的侵略行为,都将视为对全体成员国的开战。至少,卷入其中的C区和B区同盟不会袖手旁观。 所有行动都建立在确保同伴安全的基础上。顾园以此为宗旨,展开由她主导的七天计划。 “我不会救一个自生自灭的废物。” 顾园承认,她对齐屿始终抱有不可磨灭的期望。她原本克制住了这份妄想,然而,那具红莲造象以不灭之姿,回应了她的期待。 那个人掌控的可是生生不息的红莲华,无论如何,那份意志都不会终结在昨日之日。 “带你离开的条件是杀了他们,用你的火种。” 奇异的色彩升腾在深瞳中央,开出的蓝火压抑又疯狂,复又冲击了齐屿的视界。他茫然地点头,应声虫似地喃喃道:“原来是你……是你读了我的名字……” “名字?”顾园有些怔忪,但随即就领会了他的话语。根据齐屿的跟踪报告,李教授透露过,在早期治疗初见成效后,他曾小心试探过这孩子的自我认知水平,得到的结果竟是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他认为自己的姓名是齐屿,并且能正确将其书写。 ISL-006明明是不知道的,但历史的车轮就喜欢重蹈覆辙,他赐予自己一模一样的弃名。 也许是从知道这份情报的那一刻起,顾园对于时间的概念一去而不复返。“拾荒者”开始高强度地接受委托,积累高额的物资。此外,她以身涉险,掠过森严的边境线,独自下潜到数千米下那座失歌失音的神之国,仅倚仗自己的一颗异种。最终,顾园如愿以偿地受洗,由神国遗赠醍醐灌顶。经过这次彻底的异变,她的源能激增到比肩昔日齐队的水平。 过去、现在、将来,运动不休的时间轴旋来扭去,过去的光影越发频繁地追上她的踪迹。越来越模糊的细节揉碎了,浆出一卷新的纸,明明纸面那么陌生,余香嗅来却觉得熟悉。顾园不断地扩建她的「藏室」,使之扩展成庞大的「藏馆」。这间过去的物资集结仓,如今筑落成了一个不屈灵魂的锚点。 那些是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我以前还有个名字,叫齐长恒。」 他笑眯眯地,点名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齐屿,是我取给自己的。」 很早,他就希望有人能夸一夸他取名的水平。还好,总算是等到了。 「我觉得你现在的名字就很好。」 “齐屿。” 再一次,顾园读到。 「很干净,很好听。」 “是你,选择了这个名字。” 她重新闭上眼,笑意比这黑暗还要静谧。 我会把我的一切都交付于你,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