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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锋的亲兵争相冲来,想抢回大将军的屍体,却被一个高大的巨人挡住。 一个猫一样敏捷的男子策骑掠过,挥舞着弯刀,将他们一一劈下马来。等最后一名亲卫溅血毙命,他摘下鞍侧的长弓,将箭搭在弦上,瞄向远处人群中那个披甲的大将。 那将军在马上扬起佩刀,大声下令,成功地将百余名散兵聚在自己周围,忽然一箭从他肩头射入,穿透了他整个肩膀。袁华一晃,栽下马来。 如果是别矢里,这一箭肯定不会射偏吧。拔海有些遗憾地收起弓。失去指挥的敌军已经开始崩溃。 天瑶四年七月十一。魁朔左部夜行五十里,入於长泉。北山铁骑遇袭大溃。 虏骑沿途逐杀,黎明前再围溃军於林陂,虏首铁由纵骑围射,死者相藉。是役北山铁骑殁骑将三,骑尉十一,骑领六十九,死者万三千人。车骑将军王锋,监军陈会死於乱军。 中军溃散,前军粮草断绝。骑尉沈石夜战西陵关下,力挫来敌,整军逸围出。至於石门关,五千骑犹存。二十三日,廷尉府收沈石下狱。 *** *** *** *** “像闪电和疾飞的鹰,勇士们闯进腾格汗的军营。 英雄铁由跨着枣红的战马,用双手翻转整个大地。 魔鬼的爪牙四处溃逃,他们逃过高山和河流,却逃不过勇士们长了翅膀的箭矢。 英雄的铁由啊,他的胆子比别古里山还大……“ 勇士们高唱着欢庆胜利,铁由一碗接一碗喝着马奶酒,然后就醉倒了。高大而丑陋的赤马翰背起他,拔海和罕多尔托住他的脚,把他送回营帐。 一看到宛若兰,那个粗鲁的汉子像躲避瘟疫一样退开一步。罕多尔讥笑道:“勇猛的野猪居然会因为一只黑头雀胆怯。赤马翰,你不是也骑过她母马一样的屁股吗?” “她是魔鬼。”赤马翰气呼呼道,“她毁掉了一个王国。还让牛羊生下六条腿的怪物。” “她只是毡房里的贱奴。”罕多尔两只耳朵被居桓人割下,蒙受了终生无法洗脱的耻辱。他喝道:“居桓的王后,把你奴隶的衣服脱下,像母马一样露出你yin荡的身体!” 宛若兰顺从地除去衣物,母马般趴在地上,像卑贱的女奴一样耸起白美的雪臀。罕多尔抬脚踩在她臀间,用沾满泥土的靴底踩弄着她柔腻的rou体。宛若兰赤裸着伏在他脚下,洁白的身体彷彿软玉雕成。 拔海接过铁由,把他放在皮褥上,“不要吵醒主人。” 罕多尔朝女奴臀间唾了一口,“肮髒的妖婆!你像野狗一样下贱!” 他悻悻然收回脚,然后小心地将铁由的头盔放在毯上,三个人一同离开帐篷。 宛若兰默默铺好皮褥,为铁由除去皮靴和袍子。她赤条条跪在地上,白滑的美臀间沾着泥土和口水,黑黑的髒了一片,仍留着被污辱过的痕迹。 赵秀儿惊愕地看着她,良久道:“你是王后?” “是啊。居桓的王后。”宛若兰淡淡说道:“主人攻破居桓,我就被带到营中。” “从那时起,你就服侍他吗?” 宛若兰摇了摇头,“我有着腾格汗的血,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於是我被带到毡房,当作部族公有的女奴。照看我的是格伦老阿妈,她让我跟部族的勇士们睡觉。我在毡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记不清抚慰过多少人。大概每一个攻破居桓,屠杀过居桓人的勇士们都使用过我,居桓的王后。” 她淡淡说着,彷彿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赵秀儿已经听得呆了,身份尊贵的居桓王后被送进毡房,像娼妓一样,用自己的rou体抚慰那些征服自己王国的野蛮征服者。 “那你为什么……” “不死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去死?那时我每天都想死,闭上眼就希望不再睁开。可我还是活了下来。度过最初那段日子,慢慢就不想死了。”宛若兰垂下首,含笑柔声说道:“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是不是很贱?” 赵秀儿无法回答。她从居桓王后沦为低贱的女奴,被那些野蛮人肆意污辱。 如果是自己,也许早就自尽了。可她也看到了,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从小教她烈女传的母亲,也同样沦为奴隶,被指配给一个残疾的老牧民。她曾悄悄找过母亲,但刚看到那顶帐篷,她就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她无法想像自己文雅的母亲赤裸着白皙的身体,在破烂的羊皮上与一个残疾牧民交媾的样子,就像逃命似的奔了回来。 宛若兰用一块毛皮擦拭着主人沾满泥土和血迹的靴子,一边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赵秀儿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位王后,她出身高贵,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生活得很宁静。忽然有一天,强盗攻破了她的王国,杀死了国王。王后和公主匆忙逃走,离开了自己的家园。” “她们在山里遇到一对父子,王后向他们求救。那位父亲看她们长得美貌,就要求她们嫁给他们父子。王后答应了。儿子首先挑选。他说,我喜欢脚小的那个。於是挑中了王后,而父亲选中了公主。”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山上的破房子里。父亲和公主睡在床上,儿子和王后睡在地上。他们就有了妻子。第二天早上,儿子说,我新娶了妻子,应该让父亲知道。於是让他新娶的妻子拜见父亲。王后拜见自己的公公,称他为父亲。父亲说,我也新娶了妻子,你应该拜见。於是王后又拜见了他的妻子——你告诉我,她应该怎么称呼那位妻子?母亲?还是女儿?” 赵秀儿张口结舌,良久道:“她是怎么称呼的?” 宛若兰嫣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故事里没有讲。” 她放下擦净的靴子,“夜深了,该睡了呢。” 宛若兰从木桶里取了水,洗去臀间的污迹。然后仔细洗净下体和菊肛,赤着身在主人脚边睡下。 *** *** *** *** “铁由!”一匹白马驰入营地,马上的骑手大声道:“草原的主人,圣主乌德勒汗召唤你!” 铁由跨出营帐,“我的主人乌德勒汗吗?” 那骑手拿出一块黄金的令牌,吟唱道:“像阳光照耀大地的圣主乌德勒汗,命令我骑上快马,在第二次满月之前,找到他的英雄铁由。 他在广阔的草儿海畔,打败了可恶的黄头人。 英雄的铁由送来礼物,有腾格汗手下的爪牙,魔鬼的头领居桓汗。 这是最吉祥的徵兆,圣主在王庭设下宴会,召集了四部卫的翎侯,二十一个族落的头人。 他命令你,英雄的铁由! 带上俘获的奴隶! 立刻来到草儿海! 他将把居桓汗的头颅,制成镶金的酒具,用它装满美酒,祭祀苍狼祖先,和长生的青穹……“ *** *** *** *** 天瑶四年七月十九。佔据西陵关十余日的魁朔左部毫无徵兆地撤军北返。同一时间,月支城的魁朔右部也停止战斗,返回若羌水。 西陲都护府立即遣使奔赴鸡塞,试图与天朝取得联系。担任使者的轲横没有想到,这一行竟然走出一千余里,不但鸡塞关已经陷落,连西陵关也几乎被拆成白地。 轲横一直赶到长泉,才遇见一支缓慢西进的军队。 天朝上三军神武、神策两军在凤原作战,只剩羽林一军拱卫帝都。五大营中襄武、龙翼也在凤原,奋武、龙飞远在东南,玄龟是水军。三军五营之外,最精锐的北山铁骑又遭受重创,大司马梁元突然间发现,拥有百万大军的皇赫王朝,居然无兵可调。匆忙中,他调集了各郡的守兵,徵召军户,并且将狱中的死囚一律编入军伍,拼凑出一支七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朝西陵关开来。 轲横惊奇地发现,担任这支军队主将的,竟然是一个乘坐车轿,敷粉涂脂的公子哥。这位出身卫氏家族的翩翩公子,本是文官,但他担任过丞相的祖父曾经受过封赐,子孙世袭云骑尉。不知道卫少卿哪里来的勇气,在大败之余,主动求战,成了这支乌合之众的主将。 担任副将的,倒是个狠角色。前南蛮校尉魏病已,出身军伍,积功升至将军,后来调到南方担任南蛮校尉。谁知他是马上英雄,治政却一塌糊涂。仅仅两年,南蛮六邦就反了五个。朝廷急忙调奋武、龙飞二军平叛,魏病已也因此下狱。 这一回朝中病急乱投医,居然把他放出来,戴罪领军。 西陲与天朝失去联络将近一年,直到此时,轲横才知道沈纲被捕下狱,并被赐死。沈纲之子沈石在北山铁骑大溃中全军而回,竟然被负责军法的廷尉府认为是故意纵敌,导致中军大败,被捕拿入狱。此议一出,顿时天下耸动,不但北山诸将纷纷上书折辩,连羽林、奋武、龙飞诸军都有人上书为之不平。 倒是败军之将,受伤不起的北山大将袁华在病榻上狠狠告了沈石一记刁状,指称他贪功冒进,以致中军溃败。廷尉府如获至宝,立即追查沈石轻敌贪功,坐视中军被破的罪过。结果一审才知道,是监军陈会命沈石奔赴西陵关,连夜攻城。看到沈石呈上的军令原件,连梁元也禁不住恼恨陈会不知军务,胡乱指挥。陈会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轲横听说这些事,个感觉就是西陲完了。西陲都护府驻军不足两千人,全靠天朝的声势,召集诸国军队为都护府所用。朝中政局乱成这样,谁还有闲心理会西陲。好端端的大都督沈纲下狱赐死,北山铁骑大败,剩下朝中那帮喜好谈玄的大臣,能打胜仗就出鬼了。 可这鬼偏偏来了。就在轲横抵达帝都时,攻打凤原的大军红旗报捷,称凤嘴峪一战大获全胜,斩首两万余级,凤原指日可下。 这次捷报,终於使梁元摇摇欲坠的位子转危为安。 而那头即将摧毁天朝的苍狼,此时正在草原深处磨拭自己锋利的爪牙。 *** *** *** *** 铁由仍是独自越过茫茫草海,身边只有自己的女奴,那个乌德勒汗指定要见的俘虏。 宛若兰不谙骑术,仍和从前一样与铁由同乘一骑,侧着身坐在鞍前,依偎在主人臂间。有孕在身的她本来不该乘马,但铁由的骑术能将烈马驯得如同羊羔,她坐在马上,就像乘在舟上,沿着海水一般的草原,在轻柔的风中滑行。 每次怀孕,她都变得容易睏倦。暖暖的阳光和风,伴着马匹奔驰时矫健而悠然的韵律,使她不知不觉中闭上眼,在铁由青草般的气息中睡着了。 是铁由的歌声使她醒来。 重新回到的草原的铁由,就像回到大海的鱼儿一样兴高采烈,引吭高歌。他的歌声并不好听。他喉结刚刚突起,童音褪去,却还没有变得像成人一样浑厚,显得粗细不均。当他扯着嗓子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宛若兰忍不住笑了出来。 铁由正唱得开心,被她笑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地揉揉鼻子。不等他生气,宛若兰低声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控弦破左的,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虽然唱的是边塞游侠子,宛若兰的歌声却婉转雅致,有着天朝雅乐的动人韵律。 铁由惊讶地说道:“你会唱歌?” 宛若兰翘起白美的手指,将发丝抿到耳后,轻笑着又清声唱道:“男子欲作健,结伴不须多……咦——” 宛若兰摘下掩头的布袍,面前金色的原野映亮了她艳丽的面孔,明净的美目中泛动着惊讶和喜悦的光泽。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花朵,花瓣纤长柔美,中间长长的花蕊像丝一般柔顺,在风中轻轻摇曳,闪动着太阳明亮的光泽。 这不是一朵两朵,而是无数黄色的花瓣彙集成一片海洋,潮水般漫漫越过山丘和河流,一直延伸到视野无法达到的天地尽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黄花?” 宛若兰简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认得这些黄花,这曾经是帝都贵族盘中的美味佳餚.没想到它们在草原上盛开时会这么美,又这么多。多得超乎了她的想像。 “这些草么?”铁由毫不惊讶,在大草原中,这些黄花一开就是连绵百里。 有时马跑上一天,都跑不到尽头。不过宛若兰眼中的惊喜告诉他,这个生在帝都,长在宫里的女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铁由松开韁绳,奔驰的马匹渐渐停了下来。 夕阳西下。茫茫草海中,一匹马低下头惬意地吃着多汁的草叶,不时甩动尾巴。另外两匹空鞍马,一匹昂头远眺,一匹张开又软又大的鼻孔,悠闲地嗅着黄花。 马背上,来自帝都的美艳妇人和一个出身蛮族,宛如镔铁的孩子静静偎依在一起。那妇人无论年纪、身材,都比那孩子成熟许多,足以作他的母亲。然而她却柔顺地偎在这个孩子怀中,像美貌的妾依偎着自己勇武有力的主人。 四野悄无声息,安静得彷彿一幅图卷。在他们脚下,金灿灿的黄花像无边无际的海,没有尽头地蔓延开来。每一片花瓣都闪着明净的阳光,灿烂得如同一场绚丽的梦。 *** *** *** *** 那晚他们就住在花海间。直到第二天,才走出黄花的海洋。傍晚时,他们在草原中遇到了一支熟悉的车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