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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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人做买卖事,卫祯明不是正经的买卖人,只中秋那会儿凭借小聪明挣得几个钱,那是他第一次行买卖之事挣钱。曾经精于仕途、满身清贵的他恐怕对商贾之事还嗤之以鼻,嫌遭了铜臭味,如今一步步慢慢走来他似乎也在改变着些什么。 收割白菜已经是很冷的时候了,甚至已经下过一场小雪,非常小的雪下到地上立刻就化成了水,小雪过后,院中的水缸就开始结冰了。村里的大家一股脑地跑去问蛮阿婆,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大雪,下大雪的话大家都要做好准备,卫祯明心里惦记着自己地里的白菜揣着一个狐皮抄手也凑到了蛮阿婆家。 蛮阿婆似乎也等大家很久了,院里摆了一排板凳,桌子上晾好了茶水。她向各位点了点头,接着翻开了一本小册子,卫祯明没坐板凳,站在了蛮阿婆旁边,略一歪头,瞅见那小册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好多符号,呦嘿,难不成这跳大神的真会算啊! 蛮阿婆仿佛晓得卫祯明背后偷看,啪的一声合住了小册子,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掐了掐指头,才说道: “大雪就在腊月初一。” 大家得了准确的消息,向蛮阿婆道谢后呼啦啦一下子全部散开,都回去做准备了。 卫祯明没走,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蛮阿婆回屋抱了自己的小孙子,再出来看见了未走的卫祯明。 “怎么?后生你不信我说的。觉得我骗了大家。”蛮阿婆一边逗着怀里的小孩儿一边笑着问道。 “是,我确实不信这个。” “其实不信也对,这天地之间本来也没有神仙。”蛮阿婆说,“这几日晨起云多,午后天晴,太阳出来,这叫开雪眼,落大雪。晚间你再听一种风,窗棂纸会被风刮得“咕哒咕哒”的响,如同抽屉开开合合,有这种风也就要下雪了。” “那你为何把时间定到腊月初一下雪?”卫祯明被蛮阿婆说得起了兴趣问道。 蛮阿婆神秘一笑:“后生,茶喝完了,老婆子这里可不兴续杯。” 说实话,卫祯明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定下了十一月二十出菜。 一起出菜的人是叫张一诚的年轻人,也是尚水村人,不过不住在尚水村,所以卫祯明没见过他,张一诚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大一些,看着有些成熟,也有把子力气,一直在码头做工,最近货物少,他老板也不在本地了,于是张全让无事做的张一诚来帮忙。张全因为盖房的事临近尾声,实在走不开。 俩人花一个时辰往家里运了差不多一百颗白菜。 “会赶驴驾车么?”卫祯明递过去一大碗凉茶,问道。 张一诚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不停歇喝下半碗,浑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卫哥,你就放心吧,赶车这事儿我学过。”嗯,张一诚这孩子今年才十六,而卫祯明是夏天起始的生日,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比张一诚大了五岁。 “那你明天早点来,帮我一起装车,咱们要在县城早市开之前占住位置,若是这一趟菜卖得快,你便驾着车再运一趟。” 十一月二十一一大早,天黑黢黢的,更深霜重,卫祯明在车把前挂了一盏灯笼照明,呼了一口白气,搓着双手坐在了车尾,张一诚坐车头赶着小毛驴,这第一次带着八十颗白菜上路了,毛驴拉车大概能拉五百斤至六百斤,日行六十至一百里地,八十颗白菜不多不少。 “卫哥,你以前真是读书人啊,这我看着一点都不像啊。”清晨路上少有人行,俩人赶车无聊,张一诚便开口问道。 “只认得几个字罢了,算不得读书人。”卫祯明也起了闲心,“倒是你,竟然才十六岁就这样能干了,赶车赶得稳当。” “嗐,我无父无母,富人家一个看果园的老头救了我把我养大,当初因为这事差点入了奴籍,老头子对我一直挺好,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我也要学着挣钱。” 原来是个孤儿啊,卫祯明微怔了一下,遂转移了话题,“咱这白菜一文一斤,多买多送,绝对能吸引不少顾客,估计几天就能全部卖完了。” “那感情好!”张一诚开心一笑,手里的鞭子扬得更高了。 到了南阳县城天也没亮,果不其然排在了进城的前几位。 俩人被守城的士兵看了路引,进了城以后一路向北,赶着车一刻不停,看着人少,火速占下了盛文街早市的前街位置。 卫祯明在摊位那块空地上支起来了一块长木板,张一诚紧跟着把白菜卸下车放到木板上,卖菜不比别的,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随便搁在地上被尘啊土啊弄得脏兮兮的,卖相不好。 “卫哥,咱们占这儿可以吗?” “放心,我提前给街道司打过招呼了,盛文街因为都是住的读书人,监市并不严苛,只要定时交税钱就没有别的事。”。 张一诚闻言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随即两手一揣,站在菜摊前就开始吆喝。 “走一走瞧一瞧喽,新出的白菜,一文一斤,多买多送!”这小伙子声音洪亮得很,一下子惊醒了整条街上的人,冬天晨起的困意一扫而光,大家闻声赶来,看见板子上码着齐齐的正出了地的白菜,水灵灵凉莹莹的,还带着白霜和泥土,别提多高兴了。 “白菜咋卖啊?” “一文一斤,二十斤往上再白送两颗白菜。” 卫祯明拿称分菜,十斤一堆十斤一堆分开来,这样都方便。 “这还没到腊月呢,你们这可是今冬第一个过来卖白菜的。” 张一诚指了指菜叶,爽快回道:“可不是嘛,大清早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您看看这叶子还沾着霜呢。” “就是长得有点小。” “您有眼力,这白菜就是为了不压秤我们才论斤卖的,总不能让您亏了不是?”张一诚逢人见笑,那话说得是真甜。 “行吧,先来二十斤,弄回去尝尝鲜,好吃我再来。” 叮叮零零,二十个铜板进兜! 卫祯明默默拍了拍张一诚的肩膀,好小子,有点厉害,能说会道。 万事开头难,做买卖也是,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而且白菜是冬季最佳的储藏菜肴,大家最少都是十斤十斤买的,卫祯明这一个菜摊下菜也快得很。 卫祯明抬头瞧了瞧天色,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个时辰的早市咱卖的就剩下十颗白菜了。一诚,你回去把家里剩下的二十颗全运过来吧。” “好嘞,卫哥,您在这儿等我。”张一诚套上驴车套就要往村里走。 “对了,你顺便上张全家吃个早饭,我跟桂花大娘说好了让她给你做着饭。” 坐在驴车上的张一诚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咯噔,“哎,谢...谢谢卫哥。” 卫祯明站在原地看着那赶车的少年身影渐行渐远,那是十六岁的张一诚啊。 “卫祯明!” “欸!”卫祯明正伤感着呢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忙回了一声,转过头一看。 竟然是苏宝熹,她穿了一身素净的蓝布衣裙,斜襟的袄子上缝着一圈挡风的毛领子,小脸被冷风吹的微微泛红,钗环未戴脂粉未施,清清秀秀的,导致他差点没认出来,再仔细一看苏宝熹手肘上还挎着一个竹篮子。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俩人一同开口。 “如你所见,我在卖菜啊。”卫祯明双手一摊。 苏宝熹闻言扑哧一笑,“卖菜好啊,年纪轻轻的就该努力挣钱。” “那你呢?看你的打扮,你又是从哪里过来么?” “家里姨娘要生娃了,我去福佑寺上香求平安了。” “去给姨娘求平安?”卫祯明一愣,苏宝熹是独生的女儿,长女给父亲的小妾求平安? “你看看你,这不是想当然的狭隘了么。”苏宝熹看了卫祯明一眼就知道他在想啥,也不知道这人当状元是怎么当的,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姨娘是我父亲后娶的媳妇,她从未要求过我叫她娘,我便一直是称呼姨娘了。” 卫祯明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向苏宝熹行了一礼,“非礼勿言,有些孟浪了,我给你家姨娘道个歉。” “你吃饭了没?” 卫祯明坐在菜摊前看天看地看菜就是不敢看苏宝熹:“啊,我吃了早饭了。” 咕噜噜咕噜噜两声肚子叫不合时宜地响起,恰巧一坐一站的俩人都听见了。 好家伙,卫祯明听自己的肚子叫声霎时脸红了一圈,羞得只差钻进菜摊底下去了。 “你没吃饭吧,且等一下,我给你弄饭去。你都到盛文街了真不用跟我客气!” 苏宝熹挎着篮子热情地挥了挥手,胸前搭着的乌黑色长辫子唰得甩在了后背,底下脚步轻快,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竟是让卫祯明连反驳的话都不准说了。 仿佛是掐好了点,卫祯明刚把剩下的十颗白菜卖完,那买家前脚刚走,就见苏宝熹提着饭盒站在了菜摊前。 “这个点家里早饭也收拾完了,我便去厨房给你现下了碗小馄饨。” 饭盒盖子掀开,放着一只紫砂瓦罐,瓦罐里装着馄饨,连汤带水,热气腾腾。 最上层铺着一层黄灿灿的蛋丝,撒了一点葱花,馄饨是薄皮的绉纱馄饨,粉红色的馅料能透过外皮,汤底还有些增鲜的虾米和紫菜。 卫祯明端着这瓦罐只觉得全身都暖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唔,好烫!” 馄饨个不大,一口就咬掉了一半,面皮如散开的裙纱,纸似的透明,却也有韧劲,久煮不断,打成泥的猪rou馅配上一个馄饨里扎扎实实包的一个虾仁,入口咸鲜,隐隐约约还有点回甘的甜。 卫祯明吃得龇牙咧嘴,被美味挑起的味蕾来不及任何思考,只剩下飞快地吃到腹中,才觉心脑一阵爽快。 不得不说,苏宝熹家境殷实的情况,只从这一罐丰富的馄饨汤就能看出来。 “怎么样?比起你在京城吃过的何如?”苏宝熹收起碗勺,笑嘻嘻地问道。 卫祯明疯狂点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吃!京城的东西讲究是讲究,但小吃食这方面绝对及不上你的这碗馄饨汤。” 苏宝熹听了他的夸奖笑得更开心了,“欸,你这话说的,本小姐当真高兴。”她随即掂起饭盒,转了个身,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 “这样吧,我照顾照顾你生意,买你点儿菜,送一百斤白菜到苏家宅子。可要你亲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