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九章 名字

    2020年1月28日

    “你并不是一个……生体。”

    拉米尔杜突然的发问让生体小姐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但她马上恢复了正常，脸上带着微笑道：“是的。”

    “这具身体……并不是你的。”

    拉米尔杜脱口而出的第二句话让生体小姐停滞了更长的时间。但这一次，她的脸上露出的微笑多了某种特殊的含义。

    “不，这就是我的身体。”生体小姐用刻意强调的语气说着，同时注视着拉米尔杜脸上的表情。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痛苦、纠结、悔恨、茫然这些情愫交织在一起出现在拉米尔杜的眼神中，而她的微笑也变得越发的灿烂，但另一边在拉米尔杜的眼中，她此时灿烂的微笑却无异于曼珠沙华中流出的鸩毒。

    “你……”

    “在开始下面的话题之前，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之间还少了点儿什么吗？”

    被打断的拉米尔杜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生体小姐。

    而就在他目光的注视之下，身材高挑的生体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捏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向着他行了一个复古的屈膝礼。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说到这里，生体小姐突然顿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拉米尔杜，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一秒之后，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开口道：“这样吧，你可以叫我……艾尔莎。”

    “咚！”拉米尔杜的膝盖狠狠地撞在了桌子的底板上。

    然而他却毫无知觉，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生体小姐……看着艾尔莎。

    艾尔莎。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拉米尔杜记忆深处的某扇尘封的大门，让里面那些他本以为可以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拉米尔杜又看了一眼艾尔莎的脸，但此时在他的视野中，那张俊俏的脸上却并非挂着笑容，也并不像现在这样一般容光焕发，而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并且镶嵌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才是他记忆中那个名为艾尔莎的女孩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艾尔莎”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他的梦魇。

    “看来你没有忘记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将拉米尔杜从回忆的深处拉回到现实世界。

    他看向前方，嘴角含笑的艾尔莎依然俏生生地站在哪儿，眼神中噙着一丝他捉摸不透的光芒。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

    毕竟就是在那个晚上，他亲手打开了她的培养槽，像捞出一条死鱼一般捞出了她的身体。

    然后，更是亲手，亲手……

    周围的声音再次远离了拉米尔杜，他开始感到耳鸣，更感到身体周身都被刺骨的寒冷所包围。

    他似乎再次看到了艾尔莎的脸。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并不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也并不是那张血色苍白的脸，而是一张……

    孤零零的。

    血淋淋的。

    “喂！”

    拉米尔杜浑身一个激灵，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终于感觉到光明与声音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

    而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张不知何时变得与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是艾尔莎。

    没有伤痕，没有惨白，更没有血迹的艾尔莎的脸。

    此时的她正弯着身体俯在他身前，眼神中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注意到拉米尔杜的神志已经回归之后，艾尔莎马上拉开了距离，同时口中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张脸对你来说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拉米尔杜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艾尔莎的脸。

    被注视着的艾尔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或许是我太仓促了。我明明知道这张脸有可能诱发你的心理创伤，但你的反应会这么大的确是我有失妥当了……”

    见拉米尔杜依然没有反应，自知白白浪费了口舌的艾尔莎啧了一声，开始小声嘀咕道：“麻烦了……难道今天只能这么回去吗？不对，我现在这个样子可回不去啊，还是说再把梅尼叫过来让他把这具身体带走？唔……”

    不对。

    她并不是艾尔莎。

    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拉米尔杜实际上并非失去了判断力，相反，他的大脑一直都在飞速地运转着，同时也在分析着眼前局势的具体情况。

    眼前的这个……生体，她或许顶着艾尔莎的脸，也拥有一张与真正的艾尔莎一模一样的脸，但她并不是艾尔莎，或许身体相同，但她绝对不是拉米尔杜记忆中的那个名叫“艾尔莎”的女人。

    或许是这个结论让拉米尔杜放下了心来，他终于开了口，道：“是梅……赛特琉斯他告诉你这些事的吗？”

    一旁的艾尔莎立即将视线投了过来，见拉米尔杜脸上恢复了镇定的表情，她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道：“你或许可以这么想……不过我还是给你一个提示吧，只要是他知道的我都会知道，而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这样你能理解吗？”

    拉米尔杜在脑中思考了一秒钟的时间，接着开口道：“你是理事会的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是不会亲口承认的。”艾尔莎

    微笑着回答。

    果然，又是理事会吗……不对，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承认这件事，难道说在梅根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个独立于理事会之外的势力存在？

    拉米尔杜脑中思考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选择这具身体，我的意思是说……这张脸。”

    “嗯，为什么？”艾尔莎一边重复着一边抬起了手，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其实原因没那么复杂，你就当我比较满意这张脸的长相吧。”

    “不，你在撒谎。”拉米尔杜断然否定道，“你既然知道艾尔莎这个名字，就肯定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个身体的，不然我不会答应你们任何事！”

    另一边的艾尔莎并没有因为拉米尔杜的威胁而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她依然嘴角含笑，只是略微歪了歪头，似乎是在仔细打量拉米尔杜脸上的表情。

    “你……在看什么。”

    “啊，不要介意，我只是很意外……老实说，一开始在知道你和‘艾尔莎’这个名字的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特别是知道你对她都做了什么事之后，我本以为你会是个冷血的科学狂人的。”艾尔莎用轻佻的语气说着，“现在嘛……你让我对你的看法有了不小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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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没有去……”

    “你没有杀艾尔莎·玛格丽塔是吗？”

    巧笑嫣然的艾尔莎就这样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了拉米尔杜一直都无法出口的那句话。

    然后，在目瞪口呆的拉米尔杜的注视中，艾尔莎迈开了步子，来到他的身前。

    “是的，你的确没有杀她。”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愿望，艾尔莎·玛格丽塔早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意愿了，所以你只不过是帮了她一把。”

    艾尔莎停在了拉米尔杜的面前，几乎与他紧贴在一起。

    她伸出了一只手，拉起拉米尔杜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直的手腕，然后，将拉米尔杜的手放在了她那白皙而纤长的脖颈上。

    “所以……你当初是这样做的吗？”

    “你就这样握住了她的脖子，就像现在这样，然后，一点点儿握紧，看着她逐渐窒息……”

    艾尔莎按着拉米尔杜的手，用言语诱导着他，似乎想要再次重现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不是这样。”

    拉米尔杜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虽然表现出了紧张，但却并未因为艾尔莎的诱导和暗示而出现的情绪波动。

    艾尔莎看着面前的男人，睫毛低垂的眼帘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啊，原来是这样吗。”

    她那恍然大悟的语气让拉米尔杜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我本来以为你是先杀了她然后再分尸的呢……现在看来，程序是反的吗？”

    刹那间，拉米尔杜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样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是支离破碎的肢体。

    是苍白与血红交缠在一起显得无比刺目的皮肤。

    是逐渐变成不再透明、颜色渐渐转变为深红的水槽。

    是……一双手。

    一双沾满了血腥的手。

    他自己的手。

    “不要再说了！”

    拉米尔杜一把推开了艾尔莎的身体，他猛然爆发出的力量让艾尔莎瞬间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唔！”

    顺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的艾尔莎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然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而拉米尔杜也如坠冰窖，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都做了什么。

    “喂？”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没有看到瘫坐在墙边的艾尔莎有任何反应。

    “你……你没事吧？喂！”

    拉米尔杜慌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艾尔莎的身边，却只看到一双睁开着的、无神的眼睛。

    “喂！你醒醒！”

    拉米尔杜抱起了艾尔莎，却发现她的身体好像完全失去了活力，整个身体如同没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他的怀里，眼睛虽然睁着却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的反应。

    该死！该死！

    拉米尔杜先是检查了一下艾尔莎的后脑，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伤口，更别说血迹这种东西了。艾尔莎的皮肤仍然保持着温度与弹性，但当拉米尔杜摸到她的脖子时却没有发现任何脉搏存在的痕迹。

    没有脉搏？那

    呼吸呢？

    拉米尔杜刚想去触碰艾尔莎的鼻翼，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怀中的这具身体是生体而并非真人，没有呼吸与脉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那她为什么会……

    “喂，你到底怎么了？醒醒！”

    拉米尔杜开始频繁地拍打艾尔莎的脸颊，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一个生体到底有没有作用，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足足一分钟之后，几乎就要被绝望包围的拉米尔杜终于看到了曙光。

    艾尔莎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挡住了拉米尔杜的手。

    “就算我不会感觉到疼，也不要这样打我的脸好吗……话说你这是在报复吗？报复我之前对你做的事情？”艾尔莎的声音有些微弱，但语气中却依旧是那股让拉米尔杜感到熟悉的高高在上。

    “喂，法兰。”

    “嗯？”

    “五年前，你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吗？我的意识是……艾尔莎，这张脸真正的主人。”

    艾尔莎突然的范围让拉米尔杜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不，我从来都没有抱过她。”

    “从我见到她的次起，她就已经……”

    “不再活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