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面目(下)
一夜又过去了，他们继续往北方行走。那位女性一个晚上没睡觉，现在则没精神地倒在马上，盖克为她披上了那件衣服，好让她不会晒到太阳。盖克知道马玻很不愿意对她这么好，于是他开起了话题。 「你瞧，今天的天气很好吧。」 马玻没回答，盖克右手牵着马，直唱道： 直望而去数不尽的窟窿 还有看不完的水牛像 螻蚁一般地围绕着食物 像是群群偷懒的贵族 倒在这端与那边 光影直照着我们 心扉是为阳光而设计的门 我们不再害怕因为没人偷懒 大伙们往属于自己的地方前进 那天际的手臂 摇晃着指引我们回家 身后数不尽的羊还有牛 快乐地踏着自己的脚步 风是竖笛轻轻吹 耳弯是为音乐而设计的洞 我们不再忧伤因为没人哭泣 所有人朝归于自己的地方前进 地平线的家园 备餐着等待我们回去 身后看不见的琴还有鼓 愉悦地打着自己的节奏 酒是忙碌一天的犒赏 唇牙是为美食而设计的刃 我们不再疲惫因为没人挨饿 一群人向专于自己的地方前进 在眼前的点滴 要求着诱惑我们归来 身后闻不到的香还有麦 兴奋地饮着自己的餐点 盖克唱完后，问道：「这次这首怎么样呀？」 马玻思索一下，回答道：「我听不懂。我只觉得很棒，但我听不懂。」 盖克微笑，他没有给马玻更多的问题。 「我在这里走着，想着好多天都过去了，我还在走着。」不久后马玻说道。 「什么？」 「没，没事。」马玻靦腆地说道。 「这可是大事呢，你也在写诗啊？」盖克说道。 「是啊，我想。」 「写诗靠的是感情，没有感情，就只有文字。」盖克说道：「牢记这个，你就可以学会。」 他们要回到卡录尔山脉可不轻松，虽然骑士来得非常快，但两个人现在多了一个负担，使得他们不能骑马。原本只需要十天的路程，很可能得花上一个多月才能走完，更别说他们还得自己判断方位了。到伊瑞格高塔之所以那么快，除了骑士们的马术十分熟练外，也是因为史耐恩和哈罗明两人事先有做过研究，所以路上省去很多麻烦。这漫长的路程，路上如果饿了就猎食，暂时不必担心乾粮的问题。让马玻不高兴的还是那个恶魔，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和她交谈，马玻无法知道她的目的。每天晚上，盖克总是和她聊到很晚才睡去。 被马玻称为恶魔的女性，夜晚总是特别有精神。马玻一直担心她会对盖克或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十多天的旅途下来，马玻也就渐渐地失去了对她的防范。 之前他们到伊瑞格高塔时，因为时间急迫，没有细心留意周边风景。但盖克这几天格外喜欢这片土地——本来他就喜欢独自一个人观察自然风景变化——白天时，眼前的湖泊清澈地可以见底，湖面露出欣喜的笑容。中午他们会学着动物到湖边乘凉，到了傍晚，则是一天最美的时候。金黄色的湖畔与天空融合，多馀的疲惫也为此散去。赶了一天的路，也不妨在草地上休憩，就很快地洗去旅途的疲劳。 盖克一直没有提他留下她的原因：他觉得冥冥之中似乎和她有种缘份。但他自己无法想透，如果说原因是他能和那名女性沟通也不完全正确。她和他只能透过简单的古精灵语做交谈而已。盖克也非常惊讶这位女性似乎很喜欢他，总在他间暇的时候挑逗着无趣的盖克。也许马玻会因此很不高兴，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给迷住了。现在他无从知道她的名字，因为盖克并不知道怎么去问。也许那名女性压根儿听不懂，又也许她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这趟旅程很漫长，尤其是马玻和盖克都习惯在此地的节奏。没有任务、没有敌人，对周遭的事漫不在乎。那位女性则像刚认识这世界一样，对身边的事物都感到很好奇。盖克拿给她花朵时，她看花朵看了半天，知道它只是一朵花后却将它就丢掉。盖克是不会围花圈或是作饰品的，他会弹起六弦琴，但那位女性却常常兴致缺缺。她不喜欢盖克所演奏的精灵曲子，这让盖克觉得很纳闷。如果她不喜欢精灵曲子，那她便不像是一名精灵了呀。毕竟白精灵对于自己的音乐总有一份骄傲感，尤其他们特别喜欢大地的声音。 这几天马玻越来越少笑，盖克一开始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那位女性好不容易在夜晚睡着后，盖克发现马玻不在身旁。他离开了营火，想要去找马玻。他在附近绕了一圈，但还是没有看到马玻的踪影。天上的繁星是一张美丽的桌布摆设，像要给旅人的惊喜。盖克找到马玻时，他正在山腰上看着星光。 「你怎么了？」盖克问道。 「没什么，你们的讲话声会让我睡得不安稳。」马玻的双方放在膝盖上，手上玩着他的小刀。 「你在思乡？」 马玻看了盖克一眼，盖克明白自己并没有说错。然而马玻将双手放在草地上，说道：「我确实很想念亚罗瑟城的大叔，想他泡的咖啡。」 盖克会心地笑了一下，也抬起头来看天空，「我早该想到会这样的。」 「怎么样？」马玻问道。 盖克摇摇头微笑，似乎在笑着显眼的圆月。 「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马上赶路。」 「你的『朋友』呢？」 盖克看着马玻，他没说些什么，转身便说：「来吧。」 夜晚的蚱蜢在草丛里休息着，静默地等待即将来临的一天。盖克看着那名女性的脸庞，他知道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马玻早已睡去，他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接着在她身旁缓缓入眠。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盖克知道，早晨时若他不注意，没有即早帮她遮住阳光，那位女性会有多痛苦。 而这样的日子是盖克最不安稳，又最在意的时刻。 那名恶魔、盖克和马玻三人在太阳昇起时再度上路。因为马玻的要求，这一趟路上大伙儘量加快了脚步，以便快些到达卡录尔山脉。太阳照到马玻的右脸颊，他们已经看到地平线上已经有一片森林。马玻知道目标就在眼前，而他们也会很快就见到骑士们了。可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又在他的心里面。 他回头看，没发现任何异状。 总有一些不知道是动物或者是恶魔的脚步声缓缓接近，马玻只能知道他现在看不见目标。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吧，他想。 马玻将一头水牛宰了后，将食物拿到营地里。盖克正搜索要拿来烧的乾柴，于是马玻就坐在空地面前。看着即将到达的山丘，心里忍不住兴奋起来。那名女性看见他傻笑，弯着身子缓缓坐在马玻身旁。她现在身上披着一层厚重的大衣，因此走得很辛苦。马玻装作没看见地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却将自己的身体靠在马玻身上。 「搞什么啊？」马玻大声骂道，但很明显地那名恶魔听不懂。 现在是黄昏，太阳没多久就要下山了。盖克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躺在马玻身上，心里一阵纳闷。 「发生什么事了。」盖克问道。 「她突然靠过来，莫名其妙。」马玻生气地说。 盖克翘起眉毛，拍了她一下，她睁开眼看着盖克，讲了几句古精灵语。当然两个人又开始甜言蜜语，马玻则蹲下来生火。当火升起来，太阳也消失在地平线了。盖克花了许多时间在搞清楚她说些什么，两人并没谈很多。当马玻要把水牛rou拿去烤时，似乎听到了声响，他回头准备拔刀。 「马玻，我想问你??」 「嘘。」盖克话还没说完，马玻意示他安静。 他缓缓地爬行，盖克见状也带着她躲起来。 马玻往声响的地方慢慢靠近，等到他终于明白是谁发出声音时，一个全身黑漆的恶魔突然从地底跳出来。马玻一惊，急忙拿出小刀抵挡，对方挥着钝兵器，马玻感到手麻，连忙往后翻滚了几步。对方身后还有另一个同伴，他们两个快速地说着马玻听不懂的语言，接着缓缓地接近他。 马玻听不懂，但盖克身后的女性跑向他们。那两个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看起来很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马玻向盖克问道。 盖克站起来，开始向恶魔们说话。那群恶魔一开始很慌张，但在女性解说后，恶魔们才放下兵器。盖克用古精灵语询问怎么回事。他们之中有一个古精灵语讲得很流利，他开始说明，这位女性是他们的宗母继承人。他们在那位女性的说明下，才明白了盖克和马玻这段日子在照顾她。 「我们的家园遭到了战争的侵略，现在我们流亡到另一个地方，但宗母继承人却下落不明。」那名恶魔说道：「今天很感谢你，我们找到了她。然而我们将要回到我们的世界去了，那么告辞。」 盖克往前踏一步，似乎有点不捨。这时候公主和他们说了一些话，他们低下头，对盖克说道：「公主说她想要你陪她下去，但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我想你是不会喜欢的。而且就算你到了，你也不可能住在那种环境，人类。」 「我不是人类，」盖克的手掌微微发光，说道：「我是一名神族！」 这句话让他们感到错愕。他们私自讨论了好一会儿，对盖克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只让你自己去，你身边这名小鬼可不是神族吧。」 盖克对马玻说：「我想要到他们的住处去，也就是地下。马玻，你是我的伙伴，我需要你陪着我。」 马玻看着他，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仍说道：「为了魔法石，为了你。我就跟你去吧！」 「很好，」盖克对马玻说道：「这就对了。」接着他回头，对着那群人说道：「没有人可以违抗神族！」 「你不要太过份！」 当那个人话还没讲完，公主就开始询问怎么回事。他们又讨论了很久，最后他说：「好吧，公主坚持要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人污染我们的领域，那你请便。」 盖克和公主两人互视而笑，就像两人间有什么默契在。 「我们先回去，稍晚会有人来带路，请不要离开。」 盖克点点头，那三人便离去了。女性临走前，拋给盖克一个媚眼。等到他们已经消失在地平线后，马玻向他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你别担心，很快地我们就可以到他们的世界去了。」 盖克坐在地上，静静地拿起水牛rou来吃。 「印象中我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族，」盖克敲了敲头，说道：「他们应该也是精灵的一种。」 马玻咬了一口水牛rou后，说道：「我没想过有这么奇怪的精灵。」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盖克说道：「我相信他们应该没有在很古老的时候参加过『圣战』，所以才会几乎没被文献提到。」 马玻只是笑笑。当晚两人聊了很多以前的歷史，包括圣战中的神明、精灵、矮人、兽人、人类的协定，到联盟的兴起。填饱肚子后，很快地就睡着了。在他的梦里，他看到了爱希雅正和他在温暖的阳光下散步，玛妲的艺术气息尽在眼前。 他醒来时，揉了揉眼睛，轻声道：「爱希雅??」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日正当头，盖克也早离去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