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上的影子
第二日。 前线果然传来好消息。 陆明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到朝堂之上,报出这个消息的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而大皇子的表情竟然很惊讶,好像是才得知一样。 那穆怜珠怎么会提前知道? 他和二皇子暗中有联系? “王公公。” 陆明呦仍旧没有批阅奏折的资格,但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边,观察王公公批阅奏折了。 皇帝与宦官的关系一向复杂。 她是女帝也不例外。 王公公笔锋一顿,放下毛笔,抬眼看向她,道:“陛下?” 陆明呦跟他相对而坐,托腮看着他,问道:“你以前辅佐我父皇,现在辅佐我,你觉得谁更好?” 王公公想了一下,回答得不偏不倚,道:“先皇,与陛下,都是一样的。” “我不信。” 陆明呦摇摇头。 父皇定然没有她这样无权,即便父皇昏庸、无能、万人唾骂,但是皇权在父皇身上彰显,而在她身上,被无限弱化。 她的皇位来得意外,堪称石破天惊一样。 权力便是如此,一方唱罢一方登场,皇权失势,那便是相权、宦权、各方势力得意,继续下一轮争权夺利。 王公公所处的位置相对中立,于她而言,甚至称不上背叛皇权。 因为她太弱了。 “我若是被换下去,王公公会记得我吗?”陆明呦缓缓站起身,含笑问道。 王公公看她如一株春草,盈盈一笑,昂然生机,然而这是深宫,春意只会被锁,寥落凋零,或者扭扭曲曲,长成另一番模样。 他觉得陆明呦脸上挂着的笑有些刺眼。 先皇不像她。 他应当会记得她。 “我猜王公公不会记得我,所以我不想被换下去。”陆明呦认真道。 王公公一时无言,他对陆明呦本也没什么话可说,掌权的太监,无权的皇帝,本该是对立。 只是陆明呦一开始太单纯了。 他挽袖,低头批阅奏折,眼角余光里能看到陆明呦在旁边插花,来来回回,绿意盎然,在烛光灯火里,似画匠无意间挥下的一笔淡绿色。 晚上。 两人都不是需要伺候的人,所以殿内也只有两人。 王公公躺在床上睡觉。 陆明呦幽幽过来,扑过来,埋头在他怀里,咬牙道:“明天又到了去宠幸方从侍的时间了。” 黎丞相怕她嘎了,规定了让她每七天去临幸一下方从侍,因为方从侍日常修炼,体正气清,睡一下对她的健康有好处。 陆明呦对床笫之事没兴趣,但也说不上觉得反感屈辱什么的。 只是找个借口抱一下王公公。 有一说一。 单论手感的话,王公公像个顶级抱枕,而且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反抗,任她蹂躏,更关键的是,他是太监吗,没有反应。 陆明呦喜欢抱人,但并不喜欢更进一步去交欢。 王公公完美满足了这个条件,他只能被抱,而且没有交欢的条件。 春雨淅淅沥沥,在半夜开始下,一直到清晨,清冷,夹杂着水汽的晨风吹进大殿,像是沁了水的一方软帕盖在人脸上。 陆明呦醒来。 王公公给她更衣,帮她梳洗,然后带着她去上早朝,因为两人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天色未完全亮。 其他宫女、太监落后很远,长长的宫道上,她和王公公一前一后,距离很近,影影绰绰,不甚分明的影子映在宫墙上,像是皇宫里的两个游魂。 陆明呦被脑中想象的比喻吓了一跳,脚步顿了顿,让王公公跟了上来,她与王公公并肩而行,指了指墙上两个人的影子,小声道:“忽然想起,这皇宫里死了很多很多人,我要是死了,你就对着这宫墙拜一拜,因为死人是没有影子的,我的影子每天经过这里,可能会留在这里。” 王公公听她说得晦气,脸色有点冷,但见陆明呦一副怕怕的样子,又心生不忍,低声道:“陛下会长命百岁的。” 陆明呦笑笑不语。